我一回首，泪水已经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母亲仍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默默地目送着我离去。渐渐地，越来越模糊，成了一个点，直至再也看不见，我才回过头来。我拭去了眼泪，成长的记忆中，没有一次流泪是如此刻骨铭心。以前没有，现在、将来或许都不会有了。

结束中考的日子里，我在静静地等待成绩。班主任李老师兴冲冲地骑着自行车来到我家，带来了喜讯-我考上了师范。母亲喜笑颜开，我的心也“怦怦”直跳，久久难以平复。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眠，一切美好的光景似乎都在等待着我。

终于等来了录取通知书，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母亲也紧锁眉头，连连说：“这可怎么办？”原来学费要整整九千元呢！哥哥去年刚刚考上中专，已花去了一笔钱。父母亲都是做苦工的，家里只有一千元左右，凑上亲戚的，也不过三千元，还有六千元呢，还能想什么办法呢！

父亲说：“要么就别去上了？”

母亲坚决地否定：“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去的。哪能就这样轻易放弃呢？”

“那就你去想办法。我可不管了。”父亲赌气说。

“我想就我想。”母亲毫不犹豫。

上了师范，就意味着跳出了龙门。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深刻体会到了没有文化所承受的痛苦，不想下一代再重蹈覆辙。

母亲最终跟庄上的一户人家借了三千元高利贷，也不知道她哪有那么大的胆量，人家凭什么相信她，肯借给她。可是，还有两千元的缺口呢？

到了报名的日子，钱数不足，我是不敢去的。从未做过公共汽车的母亲，就这样生平第一次坐了汽车。到了站台，母亲不停地朝汽车驶来的方向张望着，生怕错过时间，错过汽车，还连连问：“车到了没有？”上了车，母亲坐在那儿却一句话也不讲了，望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着母亲坚毅的眼神，我知道她早已拿定了主意。到了学校，母亲跟人家好说歹说，反复诉说自己的不容易，以博得人家的同情，希望那儿的老师能减免一部分费用。可是，人家始终没有松口。我绝望了，也打消了上学的念头。过了一两天，母亲劝我再去试试，我说什么也不肯去。母亲见状，只好说：“那我就一个人去吧！”至于如何去的，说了些什么，是可以想象的。听到母亲回来的脚步声，我从床上一跃而起，等看到母亲疲惫的身躯，灰暗的眼神，什么也没问，转身又躺到了床上。第三次，母亲竟趁着我不知道去了。这一次，母亲一回来，就急匆匆打开大门，喊着：“行了，行了！可以去上学了。”大约是母亲的坚持感动了人家，听得母亲后来说，人家答应剩下的钱暂缓，结果一直上到毕业都没交。没有母亲的执着，我的人生轨迹到底怎样，我是无从得知。至少，今天的光景，我是无悔的。

到了临上学的那一天，母亲早已将行李一切打点妥当，并要陪我一起去。我说：“我又不是孩子，自己认得路。东西都是拎得动的。”母亲不再坚持：“我就看着你走吧。”

就这样，在母亲的目光中，我渐行渐远。我不知道，母亲是否也流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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