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精神生活十分匮乏。能看场电影便算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享受了。如果有人异想天开地说将来可以在家里看电影的话,那一定会认为是天方夜谭。
那时,离村子大约五里地的观上人民公社偶尔会放场电影,村里人就天天期盼着放电影的日子。
一个寒冬的下午,在地里劳动了大半天的人们,正边聊天边有劲没劲地锄着地上的草,有的干脆拄着把锄头站在那里,慵懒地听人聊天。远处,生产队长一脸兴奋地走来了:“今晚观上放电影,大家锄完这块地早点收工吧。”一听到有电影看,人们立刻欢呼起来,不知从哪来的劲,锄草的速度加快了几倍,一个追一个,很快把那块地锄完了。年轻人吹着口哨呼地蹿到了前面。年纪大点的也唱着歌快步往回家的路上赶。
观上放电影的消息在村上不胫而走,大家奔走相告,顿时,整个村子热闹起来了,孩子们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村头,不少孩子正往大人劳动的方向眺望。一看到大人的身影便远远地叫着:妈,观上有电影啦!快点回家弄饭吃罗!
看电影是难得的机会,即使是平时不让孩子出门的父母也会破例地让孩子去高兴一场。于是,弄饭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孩子们也会主动帮着大人烧火做饭了。
一会儿功夫,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呼朋引伴地出发了,连平时不愿走路的孩子这时候也走得飞快。一路欢声一路歌,人们很快到了观上。幕布挂在一堵墙上,前面是一个偌大的场地,场地上早已密密麻麻地拥满了观上以及来自各个村庄的人。
电影在人们的期待中开始了,尽管幕布挂得挺高,由于人多,有些小孩站到凳子上看,后面的人就被挡住了视线。大点的孩子就拼命往前钻,有的干脆爬到旁边的树上去看。六、七岁的小孩子踮起脚来,脸还是只够得着大人的屁股,于是,大人们只好让他们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看了……
放完电影,人们有的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的无奈地移动着脚步,眼睛还痴痴地看着屏幕不肯移开,直到出现“完”字,才不舍地掉转头回家。劳动了一天又站了几个小时的人们,这时才感觉到腿发胀了。回家的路上,没有灯光,很少人有手电筒。月光如水,水如月光,一路上,人们叽叽喳喳,无拘无束地说笑着电影里的人和事。途中要经过一口水塘,水是白白的,路也是白白的,一年轻人聊得正欢,手舞足蹈,突然,咕咚一声,一脚踩到了水塘里。刺骨的水让年轻人哇地叫了起来,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赶紧把他拉上岸。年轻人衣服湿透了,全身瑟缩着,牙齿咯咯地响,回到家里脸色都发青了,脑袋里还是想着电影里的镜头。
最让村人兴奋的事莫过于村上放电影了。一段时间以后,电影开始走进了乡村。这对穷乡僻壤的村人来说,无疑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只要一听到放电影,全村人都欢欣鼓舞,忘记了贫穷,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劳累,纷纷通知亲友。那时候没有脚踏车,没有电话,只能靠两条腿走。有的甚至跑到几十里路远的地方去请自己的兄弟姐妹来看电影。
傍晚,生产队会派人把柱子栽好,大人会早早地收工,早早地做好饭。幕布还没有挂好,太阳还悬挂在天边,场地上已经摆满了高高矮矮的凳子,小孩子们早已在柱子前欢呼雀跃,盼望着快点天黑,盼望着电影队的到来。
夜幕终于降临,忙完家务的妇女们也纷纷来到场地上,村上除了老弱病残,基本上是全家出动。当有人用独轮车把发动机和放映机推来的时候,年轻人与小孩子们都蜂拥而上去看新鲜。直到马达声响起,放影的灯光亮起来,大家才像得到命令似的去寻找自己的座位。这时,邻近村庄的人也拖儿带女陆陆续续赶来了。欢叫声、吆喝声、呼唤声、小孩子的哭笑声……响成一片。整个场地沸腾了!
灯光突然熄灭,紧接着,一束强光射向屏幕,嘹亮的《解放军进行曲》响起。电影前奏曲过去,“白毛女”几个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八一电影制片厂”几个字显得格外耀眼。人们顿时静下来。
当屏幕上出现了比真人还大的影像时,从没看过电影的老人开始嘀咕:奇怪,这么多人是怎么跑到上面去的呀?跟变魔术似的。有的还想到幕布后去看个究竟,又怕耽误了看电影。人们渐渐进入了角色,演到地主黄世仁逼迫杨白劳按手印时,有的小孩子忍不住叫起来:打死他!打死他!甚至捡起地上的砖头想要砸向“黄世仁”。直到大人们给他们解释这是演戏,他们才似乎醒悟过来……
放电影,成了村里的一件大喜事。每次看完电影,人们都要兴奋好些天。
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与极大的方便。电视、电脑、手机等网络传媒随时可以看电影,看电视剧……但是,即使是坐在舒适的电影院看电影,也没有人能感受到那种特别的幸福了。而对于从五、六十年代走过来的人来说,对露天电影却有一种特有的情愫,有一种深切的怀念,甚至对露天电影的消失有一种情感的失落。她带给人们的极大欢乐与激情,已深深地印在这一代人的心中,永远不会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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