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城乡结合部一个初中。周末只有两个单身汉不回家,一个是鲁老师,四十多岁,离异,无小孩。另一个是我。偌大空旷的校园,平静而烦闷。
中午时分,鲁老师找我,说他刚刚经历了心跳的事:“我买菜回来走到校门不远的拐弯处”,他说,“后面两个二十岁左右的毛头小伙子跟了上来,其中一个喊我老师,我回头看,认识,是南坡村的毛焕焕。说了几句客气话,他就向我要钱,说是十年前我欠他的医疗费。本来不想给的,他的同伴见我迟疑,从腰里抽出尺把长的短刀,说‘别啰嗦了,这样的坏老师,捅死算了’,我害怕了,就给了一百。他说医疗费的事就此了结,绝不再提”。
那时鲁老师的月工资,也就四百多。
我问:“你怎么会欠他的医疗费到现在?”
“那时我参加工作不久,脾气不好”,鲁老师说,“毛焕焕是个谁也管不住的捣蛋王。在我课堂上起了冲突,我搧了他一巴掌,谁知他没站稳,也可能我手重了,他头碰到桌棱,都流血了。后来我与家长一起到医院给他看,医疗费是我付的。那家长知道他儿子的作派,事情也就此了结”。
“那你这次为什么还给他钱呢?”
“我一直很愧疚,觉得对不起这孩子”,鲁老师说,"他的同伴又掏出刀子,我怕了”。
我很惊讶,眼前这个一米八的高大个老师,居然怕学生!
我随即说了句我也觉着不可能的话:“如果他再来要钱咋办?”
“不可能!”鲁老师肯定地说。
然而,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真的发生了。
大约过了月数天,我把这事都忘了。
还是周六晚上,鲁老师慌慌张张过来说:“不好了,冷老师,毛焕焕又来要钱了!”
“在你宿舍?”
“是的。不过已经走了”。
“你给他钱了吗?”
“给了三百"。
“嗨”,我真是无语了,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你怎么又给他钱呢?”
“这回他们来了三个人,把我堵在宿舍,一个带刀子,一个带三节棍,我寡不敌众啊。我也不想给,我工资也就四百多,这一来,我连生活费都不够了,你还得给我借点”。
“借钱没问题”,我感觉他脑子乱了,“如果他再来要钱咋办?”
“不可能!”鲁老师说,“这回毛焕焕说了,他要去南方打工,没有路费才来的。算借我的,年底一回家就还我”。
真是幼稚不在年高!这个在篮球场上上蹿下跳的活跃分子,三十出头,也是结过婚的,居然没有我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社会经验多。
“一月之内,毛焕焕还会来要钱”,我告诉鲁老师,“你把问题想简单了”。
我抽出一个初二政治课本,里面的内容是法律常识。其中有这么一个案例:一个私企老板,被同一个歹徒抢了二十次!原因是这个老板被抢时不反抗,被抢后不报案,歹徒认为他好抢,每次专找他。第二十次被抢时,恰好被警察撞见,才抓住了罪犯。所以提醒公民在受到非法侵害时,必须得同违法犯罪做斗争。忍气吞声,纵容罪犯,会把自己引向危险境地。我再次提醒鲁老师,毛焕焕肯定不是个好鸟,肯定还会做来要钱。
仔细把案例看了两遍,鲁老师终于有所觉悟:“这么说毛焕焕说的都是骗人的?他怎么会这样,我好歹也是他的老师啊!”
“毛焕焕敲诈勒索你,已经属于犯罪了。只是你得想办法保护自己,最好根治他的毛病,让他再也不来找你”。
“你有什么好办法?”鲁老师问我。
“等周一上班了,给校长说说,学校会有办法的”。
“这样一来,不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么?”
“要脸还是要命?”我也恼了,“啥时候了,还说这话!请求校长尽量保密吧”。
周一我俩找校长说明了情况。校长说:“鲁老师真是糊涂,还不如冷老师沉稳有头脑。这样吧,从下下周开始,学校安排五个年轻小伙子周末秘密值班,由政教主任领头,地点在学校电视室。鲁老师,毛焕焕他们如果来了,不要立马给钱,设法稳住他们。冷老师离鲁老师近,密切注意,发现情况立即到电视室报告。学校有电话,到时会第一时间报告桥头派出所。我给派出所老李打个招呼,让他们配合一下。派出所如果事先有准备,五分钟左右会来的,派出所离这儿也就一公里左右么”。
剩下的事没有悬念,毛焕焕在第四周周末果然来了,被我们五人堵住。派出所民警来赶到,亮晃晃的手铐给戴上,塞进车里拉走了。
鲁老师说他的恶梦终于结束。
几天后,两位民警找鲁老师。鲁老师如实写了事情经过。民警说毛焕焕吸毒已经有三年历史,几个月前被家人赶出门,毛焕焕为了筹资买毒品,到处骗抢敲诈勒索,最近还以贩养吸,民警到处找他,没想到被学校老师抓住了。
最终毛焕焕被判了15年,鲁老师也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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