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其短,何必千千结,但这又是难免的,不过有的浓些,有的淡些。比如曾帮助过我的贵人,知道他或她肯定生活得比我好,但我在不敢问讯贵人的同时,总是会时不时想起他或她,并默默祝愿他或她如神仙般健康长寿,这种情愫将持续我一生;再比如因为简单的一个照面或一句鼓励的话,也会偶尔想起并默默为之祈福的人。后一种情况往往因为再无信息,就非常淡了,但也有例外,今天,我就很偶然得到一个消息,老家那个我偶尔会想起的女性终于有归宿了。出人意料,但细想,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这就是现实,我再也不会有这半丝牵挂了。
她应该是公认的村花,村长挑出来让她到村卫生室当护士之类的职位,暂时摆脱了辛苦的种地。大家都知道村长是为自己的儿子准备的,后来他儿子考大学出去了,只是每年回来一两次,她的这段故事就此结束。
再后来村里一个帅哥和她谈起了恋爱,并很被人看好,双方父母也比较满意,但帅哥入伍参军后,服役时间一再延长,而出落得日益好看的她在多年的两地中,受到越来越多的异性干扰甚至骚扰,有儿时的小伙伴就跟我讲起,他有次去打针就忍不住摸了她的手,但并没有多大反抗。更有甚者,据说,村里有个为人不耻的小伙子,就故意把自己的手弄伤,到村卫生室去包扎,进而有意无意地与她发生肢体接触。这段故事的结局是,乡里管收税的那个恶霸式中年人最终强暴了她,并在她家人的陪伴下,收税员带她去县里做了人流,与已经转为军官的帅哥之间的故事自然无疾而终。
我跟她唯一的一次会面是30多年前了。在外读书的我回家过春节时不小心感冒了,去村卫生室买药,当她把药给我时,我说了声当时乡邻们还觉得很怪异的谢谢时,她露出灿烂美丽的笑容,叫人难以忘怀。她的故事我也只是在短暂的回乡中偶然听到。
据说,出事后,她只能回家务农,应该是过得不好。曾经那么多疯狂的追求者,为什么就没有人敢于蔑视世俗呢?这些年来,农村爱生儿子的后果已经非常明显。我还曾想,她应该熬过了那段痛苦的岁月,以她还剩余的美貌,赶上女性日益珍贵的好时代,肯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只是没想到的是,救她出苦海的,也是那个陷她于苦海的。
听说,她在收税员的几次劝说下,给他做了二房,因为生了个儿子,就跟历史上的二房一样,地位大大提高,日子过得可滋润了,除了名声可能不好外,还真是令不少人羡慕呢。当然,收税员早已不收税了,那些年他已经累积了够多的资本,据说,为他老娘办九十大寿,办了九十桌酒席!这在我偏僻的农村老家真的是不可想象的事。
我从前对这种人基本不视为人,但多年后不得不承认,在那个时代,在那样偏僻的农村,为全乡收税并不容易!我就曾亲眼看到另一个乡的收税员,跟他一样凶暴——不凶暴很可能根本完不成任务,但后来被人活活砍死在街头!他够有力量,也够幸运,因而她也能有一个这样的结局!
对曾经生活于艰难窘迫之中的人来说,任何道德说教都是苍白的,不持久拚死奋战而能摆脱难以忍受的困境,那不叫幸运叫什么呢!至于我心中多年来那个偶尔闪现的美丽笑容,早已淡淡的,至此终于完全融解于日常现实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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