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峡江里生活过的人,不会忘记火纸。
火纸呈酱黄色。以竹子、麦草、稻草的秸杆发酵碾烂后经多道工序加工而成。碾子多为花岗岩凿成。动力由水车驱动。非常原始,可又非常节能。首先用一种叫“碓”的工具将经过几个月石灰发酵的竹子、稻草等打乱,然后通过碾子将打乱的半成品碾碎成粉末粗细,再经过多道工序将其打成浆状,制成火纸。由于这种火纸源于五谷杂粮的茎叶,以至成品身上,纵横的叶茎依稀可见。火纸在峡江一带用途极广。早年,由于农民手头拮据,火纸的最好用途除了充当卫生纸,人们还将它搓成手指粗的筒,插在比它粗的竹筒里,点燃后,由于竹筒的控制作用,燃烧的很慢,所以农民用来点烟或升火做饭。可节约火柴。夜间行路时,将其点燃,成暗火,持者来回摆动,发出微弱的光,一来趋走黑暗,二来可为夜行者壮胆。且燃烧耐力持久,是乡人最经济的“手电筒”。人们还用钱凿(铁制的方孔钱模)将一沓沓火纸打成成堆的冥钱,用火焚化,以示祭奠亡灵或送亡人“上路”,预意给他(她)们送“钱”。
想到母亲那双捻火纸的手;火纸发出的微光,就似母亲终其一生的托负。
我的老家在三峡大坝坝首的太平溪镇。那里是西陵峡北岸端坊溪一带最高的山脉交汇而成的垭。苍松翠柏,山清水秀,终年流淌着贫痟的小溪。就是在这座大山里,母亲耗尽毕生,哺育我们长大成人。而她自己却长眠于那座山上。
母亲和任何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一样普通,以勤劳俭朴为伴度完人生。母亲作为一位母亲,又和其她母亲不同。父亲久病,卧床不起,在我三岁时,留下母亲、哥哥和我及一屁股债走了。母亲流干了泪水,以纤弱的身体和顽强的毅力撑起这个沉重的家。并把我们一个个送到大学。一个个培养成国家干部。那时,母亲留给我的印象,就是成天不停的划篾、编竹缆、缝衣、捻火纸。为了这个破碎的家,为了我们,她一刻也不曾停过、歇息过。
捻火纸是母亲长时间劳作练出的绝活。这种活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或者说都能做好的。需要灵巧的手和繁重的体力,将一沓沓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纸一张张捻开,然后晒干捆扎后出售。母亲以细弱的手和疲惫的身体,起早贪黑的坐在堆积如山的火纸堆前,反复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由于造火纸的每一道工序都离不开水,夏天捻纸还好一些,尤其是寒冬腊月,母亲的手被刺骨的冰水泡肿了,皮肉被寒风吹裂了一道道口子,血水都渗出来了。可我的母亲为了我们一家的生活,依然日复一日的在刺骨的寒风和冰水中捻她的火纸。
由于母亲手巧,她每天可以捻两案纸(一案纸为一千张),她得的工分也最多。这样一年下来,母亲得的报酬比男人多得多,母亲捻火纸也就变得远近闻名了。在我的家乡,提起捻火纸的女人,没人不知是我的母亲。现在大凡在捻火纸者,多数是她的徒子徒孙。如今,每当我回家路过家乡的造纸厂时,我总是深情的向我母亲劳作过的纸厂遥望,仿佛她还在那里为了我们而劳作。
母亲还有一手绝活,那就是手工缝衣。每当下雨不能捻火纸时,母亲一把裁剪,一根针线,走家串户缝衣服。你要她做一件什么样的衣服,她一定给你做的太合体不过。方圆几十里,母亲是出了名的手工裁缝。一根针线别在她的袖筒上,几乎每年有一半左右的时间是在邻里乡亲的裁板上度过的。为了不停的赚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分之二的晚上是在煤油灯下度过的。要么缝制带回来的衣服,要么为我们缝补衣服。她带着老花眼镜,在昏暗的灯光下不停的缝衣。我们家境贫寒,但是,遇到与我们一样家境贫穷的村民,母亲做衣从不收取分文的。就是在那样的年代里,母亲以常人难以做到的善行,把一颗颗善良的“种子”播进我幼小的心灵。正因为如此,母亲很得乡里乡亲的爱戴和尊敬。在她出殡的那天,邻里乡亲排成了方圆几公里的“长龙”为她送行。好多乡亲哭泣着说,我们村走了一位大善人啊!
母亲为了我们,为了她生息的那方土地,用她那双捻火纸的手,捻尽了自己毕生的精力。在她花甲以后,由于过度的疲劳,终使她积劳成疾。但我们兄弟俩都在远离家乡的异地工作,没能留在母亲身边照顾她老人家。使她的晚年非常孤独。那时,我被调到百里之外的SY乡任职,由于工作关系,一年半载难得与母亲见一次面,加之当时通讯很不发达,只能在心里惦记着母亲的病情。特别是母亲病重期间,我又被调到新的岗位任职,当我接到母亲病逝的噩耗,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不相信与我们相依为命的母亲会竟会这么快离开她的儿孙撒手而去。我不相信!因为我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我有好多话要对她讲……
在踏上奔丧的行程中,我一遍又一遍的想,母亲在天之灵是不会饶恕我们的。作为儿子,我是不称职的,我是不孝的。我没能为母亲送终。我有条件让母亲安度晚年,可我没能让母亲舒坦的安度好晚年。我欠母亲的太多太多。
当我走到母亲的灵柩旁,看着母亲躺在棺材里安详的面容,好象她原谅了我们的不孝。好象她在对我们说:“儿,不要牵挂我,你是国家的人,一定要做好国家的事,这样妈才能放心的走啊……”
这,就是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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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庞风雨 | 【1】楼 (2019-07-03 09:52:22): |
作为儿子,我是不称职的,我是不孝的。我没能为母亲送终。我有条件让母亲安度晚年,可我没能让母亲舒坦的安度好晚年。我欠母亲的太多太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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