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雨不紧不慢地下着,有气无力地敲打在满地的落叶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象一首循环播发的催眠曲,单调而落寞。偶尔一阵秋风吹来,吹落了挂在树上的雨滴,雨声一下子变得稠密而急促,很快又恢复了它原来的节奏。有一些落叶在秋风中飞舞着、盘旋着,跟树枝做最后的告别。
宋婉秋举着一把小花伞,独自一人在工厂的大院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雨水打湿了她的长裙,一股凉意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白皙的脸上挂着一丝凄凉的神色,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迷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背井离乡地来到这么个荒凉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生活多久。她是如此年轻,如此漂亮,还有一张拿得出手的大学文凭,本应该衣着光鲜地出入在那些高档写字楼里,从事着自己喜欢的职业,享受着众多仰慕者的追捧,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把大把的青春荒废在这个荒郊野外的工厂里。
宋婉秋来这家工厂上班已经有一年了。她至今还清晰的记得,一年前她不顾父母的反对,怀揣着一张大学毕业证书,告别了舒适温暖的家,独自一人来到帝都闯荡。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意气风发、雄心勃勃,好像锦绣的前程就在前方向她招手。在她的认知里,北京作为祖国的首都,又是国际化大都市,肯定遍地都是机会,一定能找到让她施展抱负的舞台。然而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抽了她一记耳光。
这是京郊的一个乡办工厂,她是通过报纸上的广告应聘到这里来的,她之所以选择这家偏僻的工厂,是因为这里解决了她的食宿问题。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在市里的一家小旅馆里住了两个多月了。她刚大学毕业,毫无工作经验,又没有北京户口,更没有什么人脉,所以四处求职,四处碰壁,从家里带来的五千块钱已经所剩无几,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她急需一个落脚的地方。她从报纸上看到这家工厂可以管吃管住,对户口和工作经验都没要求,招聘的岗位跟她所学的专业也对口,虽然地处偏远的郊区,但她没的选择,就象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人,还会拒绝别人施舍的一个窝头吗?
也是在秋天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她不得不告别了那个小旅馆,告别了灯红酒绿的市中心,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开往郊区的长途汽车,繁华的都市离她越来越远,车窗外是沐浴在秋雨中的田野。她的心情也象被秋雨淋过一样,湿哒哒的、凉冰冰的,她靠在汽车座椅的后背上无声地哭了,哭得梨花带雨,为两个多月来所受的委屈,也为自己渺茫的前途。所幸车上只有她一个乘客,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软弱。
厂里的员工都是当地的村民,只有她一个异乡人。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淳朴和善,其实骨子里充斥着帝都子民的优越感,言语间感觉到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外地人,虽然这里只是帝都的一小块边角料,没有一点都市的影子。她也曾几次无意中听到有人私下里叫她“侉子”,她虽然不甚知道“侉子”是什么意思,但相信一定是极具轻蔑和嘲笑的意味。她也瞧不上他们的粗鄙,双方就算是扯平了,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她在这里注定是交不到朋友的,更不可能邂逅爱情,她和他们根本就是两路人。因为厂长对她这个唯一的大学生非常看重,员工们自然投鼠忌器,也就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她。她也小心翼翼地跟他们相处,维护着表面上还算友好的关系,内心的孤独与无助只有她自己知道。
今天是周末,平日里喧闹的工厂今天就只剩下她和一个门房老头,还有一条大黄狗。大黄狗太老了,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见了生人都懒得叫一声,整天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此时大黄狗正在狗窝里打着均匀的呼噜睡着了。门房老头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光棍,为人还算和气,平时喜欢侍弄些花草。宋婉秋刻意地跟他保持着距离,见了面礼貌的打声招呼,从不主动去跟他聊天,在这个空荡荡的工厂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他的年纪和她的爷爷相仿,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她得防着点,她虽然涉世不深,但她从不低估人性的丑恶。
“小宋,要开水吗?”门房老头手里拎着一壶冒着热气的开水远远的招呼着她,“不要了,谢谢大爷。”“下雨天,别紧着在外头溜达,当心着凉。”老头关切地叮嘱她。“这就回去了。”她敷衍地回了一句,心里压根就没有回屋去的打算。
她宁愿在秋风秋雨里久久地徘徊着,也不愿回到那间寂静得令人窒息的宿舍。那是一间专门为她仓促搭建起来的简易房,她来之前工厂里没人住宿,自然也就没有职工宿舍,她住进去的时候,墙上的水泥还没有干透,裸露的房顶上不时地掉下一些小土块,落在她熟睡的脸上,落在她喝水的杯子里,更要命的是半夜里还会传来老鼠“吱吱”的叫声,她被吓得半死,只好找厂长反应。厂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上去精明能干,她为怠慢了这个全厂唯一的大学生而连连道歉。差人找来施工队,吊了顶,贴了壁纸,铺了地砖,才勉强像个人住的地方了。
除了睡觉她不愿在宿舍里待着。她害怕被孤独咬啮的感觉,她害怕被荒芜的时间淹没的感觉,她更害怕自己在胡思乱想时按奈不住心头的冲动,直接卷铺盖卷打道回府了,这绝对不行,她不能不跟命运做最后的抗争就落荒而逃,她不甘心,她还是愿意给希望留条缝隙,她还是愿意相信黑暗的隧道尽头便是阳光。她必须蛰伏在这里,悄悄地培育着自己的羽翼,希望有一天能够肆意地翱翔在广阔的天地间,去到她想去的每一个地方。为此她现在必须默默地吞下生活敬给她的这杯苦酒。
雨没完没了地下着,院中的几棵柿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只剩下满树黄橙橙的柿子挂在枝头,被雨水冲刷得特别水灵。有些熟透的柿子颜色发红,特别透亮。宋婉秋百无聊懒地走到一棵柿树底下,把雨伞放在一边,猛地跳起来,揪住一根树枝,摘下两个熟透的柿子,其中一个没拿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柿子摔破了,汁液流出来,看上去象一坨屎摊在地上,被雨水浸泡以后特别恶心,她再也没有胃口吃手里的那个柿子了。她又继续在雨中失魂落泊地游荡着。
雨只顾不紧不慢地下着,风也只管有一搭没一塔地刮着,这里的秋风秋雨又怎么会懂得她这个异乡人的心思呢。天总算黑下来了,宣告这漫长的一天总算打发完了,她希望明天是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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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庞风雨 | 【1】楼 (2023-06-07 09:05:12): |
雨只顾不紧不慢地下着,风也只管有一搭没一塔地刮着,这里的秋风秋雨又怎么会懂得她这个异乡人的心思呢。天总算黑下来了,宣告这漫长的一天总算打发完了,她希望明天是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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