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虽已离开我们二十余年,但我常常会想起父亲。值此父亲节,我又想起我亲爱敬爱的父亲。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阳光把他的脸涂成了古铜色,常年身着一套深蓝色的旧衣服,头戴一顶圆形斗笠,这就是父亲在我脑海的印象。
父亲出生在农民世家,有兄弟四人,他排行第三。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兄弟四人各有所长,大伯开铺做生意,二伯赶海捕鱼虾,四叔善唱雷歌说说戏,只有父亲秉承家风,早年尽得祖父真传,梨耙锄铲,插禾种菜,农家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通。
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身怀农家十八般武艺的父亲有了用武之地,他不但拥有自己所分的责任园田,还租用村中外出另谋生路其他村民的田地耕种。他要用水田来种水稻,填饱一家人的肚子;用园地种蔬菜水果,搞家庭经济创收,使家人丰衣足食。
父亲可是种蔬菜的行家里手,深懂本行内功: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他把畜粪人尿当成宝,平时非常注意拾粪积肥,常年是浇水桶尿桶一肩扛。他在外面自己撒的尿都舍不得浪费,都撒在尿桶上以备浇庄稼。当时村小学的露天小便间尿桶满了,都是叫人告诉父亲把尿挑去浇菜。父亲整天除了在地里劳作,还要把菜挑到几里外的圩镇给母亲卖挣钱维持生活。每年,父亲都大量种植蔬菜,其中最常种的是葱。冬天是父亲种葱丰收的季节,那时天气比较寒冷,一家人下午都得到菜园忙碌,从园地里拔起来的葱根部带着泥沙,须挑到水里洗净,并把枯黄葱皮葱叶剥落,使整棵葱看起来都白净净、水灵灵的。因为要卖个好价钱,父亲把葱带到岛外有百里路的城区西营卖。第二天早上,天还黑,全家出动,用肩膀把葱挑到几里外的圩镇车站,有时每人要挑两回,回来后我们还睡上一觉天才亮。父亲在城中卖葱的情形,我无缘亲眼所见。但听二姐说,因为是自家种的葱,父亲在城中卖菜不同于菜贩子那样缺斤少两,称重都是斤够两足,不时还多送给买主几棵,颇受顾客欢迎。
母亲跟父亲一起辛苦劳作,落下了风湿病。特别是常常浸在水里剥葱,使风湿痛加剧,时有抱怨父亲。父亲对母亲的抱怨却一言不发,只是常给母亲买回风湿膏,却风去湿的口服液等。在我印象中,父亲给母亲买最多的是鹿尾巴精口服液。
父亲种的水田很多,随着我们兄弟姐妹大了,出外打工的打工,念书的念书。家里只主要靠父亲和母亲劳作,还有那只大水牛。在长期的农田劳作中,父亲与牛成了亲密的战友。耕种时节,村民常见这样的情景:父亲犁铧、锄头、粪箕等农具一肩挑,手执牛绳在后,牛在前,雄赳赳气昂昂,如征战的勇士,迈向田野。牛是父亲的得力助手,担负耕田的重任,所以父亲对牛甚是疼爱,在牛干重活的日子。父亲会给牛增加营养,叫母亲煮上一锅甜滋滋的番薯汤,或者从田野割回两篓绿油油的嫩草。令人不解的是,父亲御牛耕田一、两个钟头,就卸下梨耙,放了牛去吃草,他就利用这个空隙时间用锄修理田埂旁的杂草。此时,他的田还无耕完,也没到放工的时候,别人还在耕田。村民对此做法甚是不解,当我们问父亲为何这样。父亲只说:“牛辛苦,要休息。”原来,在父亲的心目中,他的牛已不是牲畜。
父亲对牛都如此疼爱,对自己的儿女——我们更是无限关爱。中国的家长制家庭,一般都是严父慈母式,我家恰好相反,是慈父严母式。当时农村,流行的是“棍棒出孝子”的家庭教育,父亲却从未向我们举起棍棒,倒是母亲偶尔会对不听话的我们举起棍子或巴掌。这时,父亲还就劝母亲说:“几十的斤东西提在手里,都没啥感觉,你打孩儿,怎知轻重?”我孩童的玩伴都对我说“你妈厉害,你爸不厉害!”更难能可贵的是,无论是在农村合作社时期还是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农村家庭都非常需要劳动力来挣工分或耕种自己的责任田,父亲对我们念书却不遗余力地支持,他念过小学,可谓是村里同辈中的知识分子,母亲却是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个,但旧社会过来的他们都认为:生子不念书,就如养肥猪。我们姐妹兄弟五个都念到中学,这在我们村子是绝无仅有的。要知道,像我大哥大姐这样的年龄在村中别的人家子女,还有很多都没踏过校门口。遗憾的是,我们兄弟姐妹五人都未能如鲤跃龙门,成为吃上皇粮的人。值得庆幸的是,我们都秉承父亲留下的家风,踏实做人,勤奋干事,互相尊重,和睦相处,即使各自成家立业后,亦能互相扶持。
随时间流逝,大哥分家自立门户,三个姐姐也都随后出嫁在外,我亦高中毕业,在另外的村庄一所小学当代课教师。此时,改革开放已十多年,农民的路子宽泛了。年轻力壮、头脑灵活的农民都往城中跑,有的打工、有的做生意,村中大量农田闲置。父亲就拾来别人丢荒的田地种植,可是父亲已老,体力比不上从前,种植农田过多,显得顾此而失彼,收成不是很好。我们与母亲都反对,但父亲说:“我现在除了耕田,已不会干其他什么了。趁有生之年,多种点粮。”依然乐此不疲的耕种他的田地。胳膊扭不过大腿,我们也就作罢。母亲亦以智者的口吻对我们说:“你爸前生欠的工债,还未尝完。”不过,父亲经常有粮食出卖,还不时接济他出嫁在外的女儿。
1999年夏季,父亲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历程。记得是那年农历六月初,农田水稻还未收割完,父亲就病倒了。父亲怕花钱,执拗着不肯到正规医院看病,只是到农村私人的医疗卫生站打点滴,精神稍好,还肩扛锄头去巡视农田。父亲病情加重,才被我们送到市区附属医院治疗。在医院治疗期间,父亲病情不见好转。一周后,我们遵从医嘱,将父亲接回家中。因父亲已陷入昏睡中,按照农村习俗,只能将他安放祖屋内,等待着他度过生命最后的一刻。在父亲昏昏沉沉睡在祖屋内的那段日子,我总盼望着奇迹发生,父亲能醒过来重新站起来,重新回到我们的生活中。可是,现实是如此残酷。农历七月初二下午,我走向祖屋去探望父亲时,很远就听到母亲的啕哭声。我知道,父亲已经走了,一阵悲痛涌上我的心头。那天,天空阴沉,还淅淅沥沥下着雨。
第二天,天仍阴沉着,有如泪水般的雨,淋湿了大地。三个姐姐都回来了,同我和哥哥一起披麻戴孝送父亲最后一程,送父亲入土为安。
每年农历七月初二,是父亲离开的纪念日,我同哥哥都会到祖屋祭拜父亲。记得母亲生前曾说过,父亲出生在农历三月初三,是鸡屎藤命,一生都是苦,没有享受过片刻清福,工债一旦偿清就走了。是的,父亲一生受的苦很多。壮年时在生产队劳作就患了胃病要带病劳作,分田到户后,就一直辛苦劳作直至病倒离世。在今年今日的父亲节,我惟有默默祝愿父亲在天堂的生活不再操劳辛苦,从没有病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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